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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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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事實證明楊慕次果然沒有楊慕初的浪漫主義情懷,他帶著俞曉江去看了一場電影,胡蝶主演的《亂世佳人》,明明是纏綿悱惻的愛情片子,不知為何,俞曉江卻看得意興闌珊,楊慕次一點兒興趣都沒有,坐在椅子上直犯困,直到俞曉江拍拍他,楊慕次猛然擡頭,才發現電影已經放完了。

兩人並肩走出電影院,俞曉江打趣道:“上海灘第一美人的電影,都能讓你看得睡著,阿次,你可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,我真懷疑你當初是怎麽跟李沁紅調情的?”

楊慕次難得的揶揄了她一句:“這可不能怪我,在軍校的時候,俞教官和處座也沒教過我怎麽跟女人調情啊。”

微涼的夜風吹到他們兩人的臉上,楊慕次很久都沒有過現在的感覺了,輕松而愜意,他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在一瞬間突然斷掉,楊慕次甚至來不及去適應這種久違的愉悅。

“不是所有男人都對美人兒感興趣的。”楊慕次回頭望了一眼電影院門口巨大的海報,“尤其是這種美人。”

俞曉江偏過頭問他,“為什麽?”

楊慕次的目光漸漸凝聚到海報上胡蝶那嫵媚的笑容裏,“趙四風流朱五狂,翩翩胡蝶最當行。溫柔鄉是英雄冢,哪管東師入沈陽。告急軍書夜半來,開場弦管又相催。沈陽已陷休回顧,更抱阿嬌舞幾回。”

俞曉江笑道:“據說這首《哀沈陽》當年曾轟動一時,現在時過境遷,你好像比當事人還要耿耿於懷。”

“耿耿於懷的恐怕不是我,是咱們戴老板吧?”楊慕次走到車邊開了車,做了一個優雅的邀請姿勢,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俞曉江知道他在拿戴笠與胡蝶之間那點風流韻事取笑,也不說破,她將垂在胸前的長發輕輕攏在耳後,提起裙擺上了車。楊慕次無意中看到她的表情,詫異道:“你怎麽笑得這麽奇怪?”

俞曉江坐穩了,等到他發動車子,才悠悠開口:“背後議論長官,阿次,從前在軍校,就為了你這目中無人的毛病,處座是怎麽罰你的?”

楊慕次心生警覺,猛地一踩剎車,將車子停到路邊。他轉過頭,認真地問:“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?”

俞曉江見楊慕次敏銳的洞察力恢覆了應有的水準,也不在跟他賣關子,“我接到通知,處座要回來了。”

楊慕次幾乎瞪大了眼睛,處座為什麽回來?

不止楊慕次吃驚,楊慕初接到消息的時候也很疑惑,杜旅寧挑這個時候回來,其中必有隱情。楊慕初坐在楊氏實業董事長辦公室裏,指尖無意識地在紅木桌面上來回敲擊,“噠噠“的聲音並不好聽,他卻仿佛沒有聽到。

“老板”,劉阿四推門進來,“時間到了,您去會議室嗎?”

楊慕初本來定了今天上午十點召開董事會議,誰知道一早接到情報說杜旅寧要回上海,他忙著思量這回事,竟然忘了早已定下的會議安排。

楊慕初站起來推開椅子,順手接過劉阿四遞來的西服外套,他擡頭看了一眼,劉阿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“出事了?”

劉阿四點頭:“不算大事,公司運往漢口的那批貨,船在長江上沈了。”他看似不在意地說完,偷偷覷了一眼楊慕初的臉色。

楊慕初長嘆了一句,“船沈了,貨沒了,公司至少損失了五百萬,阿四,虧你還說不算大事。”他揮了揮手,邁出房門,“我先去開會,這件事一會兒回來再說。”

楊慕初其實並不在意這件事,但是公司上下人多口雜,他總要給董事會一個交待。悶熱的會議室猶如一個蒸籠,楊慕初坐在上首,仔細地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,所有人的神情變化幾乎如出一轍,從一開始的鎮靜從容到最後的煩躁不安。

會議開了一個鐘頭,楊慕初終於大發慈悲地說了一句:“如果大家沒有異議的話,那今後的事項就照此安排,現在,散會。”

楊慕初故意不讓打開會議室的窗戶,現在天氣又熱,圍坐在桌邊的人個個汗流浹背的,別說他們在楊慕初面前不敢有異議,就是有,現在也不想說了,誰知道一發言又要拖多久,在這個蒸籠裏再待下去,非出人命不可。楊慕初看見董事們一個個逃命似地奔出去,不由暗笑,這法子果然屢試不爽,他也不想聽這群人啰嗦。

楊慕初剛一走出辦公室,就看到外面候著的楊慕次。楊慕次等了他快一個小時,總算把盼到了這尊大佛出來,他幾步踱到大哥身前,正要開口,卻被一個人搶了先。謝長平是楊氏的大股東之一,也是楊家兄弟生父楊羽柏生前的至交好友,楊家血案真相大白後,謝長平一直對枉死的好友抱愧,他多年來未曾識破楊羽樺編織的假象,以致楊家兩兄弟骨肉離散。楊慕初重建楊氏公司,便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。楊慕初對這位世伯還是很敬重的,看到他有話對自己說,於是笑道:“伯父去我的辦公室坐坐吧。”

謝長平一向將楊家兩兄弟當做自家子侄,私下裏從不跟楊慕初客氣。看到阿初謙恭有禮的態度,即使心中有火,也不好發作。楊慕初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麽,向身後的弟弟遞了個眼色,楊慕次明白大哥的意思,不由在心裏罵道,這個大哥,實在太…太無恥了。

楊慕初請謝長平坐到沙發上,又吩咐人沏了茶來,還不忘吩咐一聲,“要伯父最喜歡的太平猴魁。”

楊慕次左看看右看看,楊慕初似乎沒有要他也坐下的意思,只好認命一般地侍立在大哥身旁。楊慕初臉上堆著笑,靜等謝長平開口。正如他所料,果然是為了那批貨的事情。

“阿初,沈船一事,雖說是天災,可你總要對公司上下有個交待,現在公司裏議論紛紛的,說你任人唯親,有過不罰。阿初,身為上位者,切忌不孚眾望啊。”

楊慕初端起茶幾上的茶杯敬給謝長平,“伯父教訓的是,這件事,阿初會妥善處理的。”他說著瞪了楊慕次一眼,厲聲道:“阿次,還不向伯父請罪!”

楊慕次今天站了許久,身上薄薄的雪蠶絲襯衫已經被汗水浸濕了。聽到大哥的斥責,無奈地走上前一步,對著謝長平躬身道:“伯父,公司貨運的事情,都是由阿次負責的,您別怪大哥了。”

謝長平也知道楊慕次進公司沒多久,年輕人經驗不足,出些差錯也在所難免,於是放緩了口氣說:“我不是怪你們,說到底,公司是楊家的,一些事情我也不方便開口,只是你們兄弟,年紀輕輕便執掌大位,如今世道不天平,凡事要多小心。”

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告誡楊家兄弟究竟聽進去了多少,楊慕初素來極寵弟弟,阿次擔了責任,按照阿初的意思,勢必是要把事情壓下去的。楊慕初點頭:“阿初謹遵伯父教誨。”

謝長平依舊憂心忡忡,“阿初,既然貨船沈了,日本人那邊,你怎麽交待?”

那批貨全是盤尼西林等抗生素,是鈴木清夫以私人名義向他訂購,運往武漢日軍華中司令部的。楊慕初心下盤算了一番,說道:“這件事說是天災,其實也是日本人自己時運不濟,他們的軍艦在長江上橫沖直撞地進行炮火演習,咱們的船撞上了炮火被迫改道,這才觸礁的。您放心,我會和鈴木先生解釋”,他看了一眼阿次,又說:“至於阿次,您也知道,他雖然在日本學的是金融管理,這些年也沒真正做過生意,我會慢慢教他的。”

楊慕次的嘴角不可察覺地抽搐了一下,他在心底默默送給他哥四個字的評價——大言不慚!

好不容易送走了謝長平,楊家兩兄弟同時舒了一口氣。楊慕次給自己倒杯茶,在沙發上坐下來,靠著柔軟的蠶沙靠墊,竟不想再站起來。想到剛才的事情,楊慕次不由怒從心中起,惡向膽邊生。他剛要朝大哥發火,就被楊慕初一個淩厲的眼神擋了回去,楊慕次不覺弱了氣勢,小聲抱怨說:“明明是你說不能把貨送到日本人手裏的。”

楊慕初想到自己打了水漂的五百萬,頓時心疼不已,“我沒說叫你把東西扔進長江裏餵魚,二少爺,你真大方。”他走過去推開窗子,外面是一片聒噪的蟬鳴聲,一絲沁涼的微風颯颯從桐葉梢間穿過,空氣中似還夾雜著夏花的殘香,霞光已隱,高曠的蒼穹氣勢沈沈,卻透著萬縷的金輝。

楊慕次深吸了一口氣說:“還是開了窗戶舒服,我在外面看見你們開會的情形,都替他們悶得慌。”

“你當那些人好對付?”楊慕初沒好氣地答了一句,手指在窗邊的花架上隨意擺弄,那裏擺放著幾盆花木盆景,楊慕初拈了三四枚石榴葉子,在指尖摩挲著。

“大哥?”阿次見狀叫了一聲。

楊慕初忽然一笑,揚手將幾片葉子扔掉,“你剛才說什麽來著?”

楊慕次被他氣得沒了脾氣,起身走過去一腳踹上了門。“憑什麽要我替你背黑鍋?”

“哥哥有事,弟弟服其勞。”他坐回辦公桌後面,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。“阿次,這件事怎麽善後,你心裏有主意沒有?”

楊慕次自然知道他說的不是公司裏的事情,自己買通了運輸公司的人,在船上動了手腳,那批貨,註定要翻在長江裏的。他哼笑了一聲,掏出一柄精致的柯爾特雙鷹放在大哥面前,“大哥放心,我保證,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洩露出去。”

楊慕初瞥了一眼他鋥亮的手槍,慢悠悠地說:“船上的東西,被你偷龍轉鳳了吧?”

楊慕次心一緊,立刻站直回話:“我就是為了這個來找你的。”

楊慕初搖頭:“算了,只要不落在日本人手裏,你怎麽處置都好。不過,阿次,你應該已經知道了,杜旅寧要回上海,你們收斂一些吧。”

楊慕次也疑惑,難道連大哥也不知道j□j?楊慕初心中劃過一個念頭,卻又不敢相信,猶疑不定地想,真是應了古人那句話,山雨欲來風滿樓,老狐貍一回來,恐怕又要出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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